切莫犹疑。

© 恶女达摩
Powered by LOFTER

【巍澜】晚婚15

「露水的世,虽只是露水的世。」

玲珑四犯:

*Warning*



  • 写哪算哪,说坑就坑


  • 架空,非ABO


  • 众生皆苦,万望诸恶莫作——《古剑奇谭2》


  • 基友一定要我开个印调,但我都没写完啊……如果你们有想要的就留言一下?当我开过印调了叭(x




沈巍有一瞬间的哑然,人郑重其事的剖肝沥胆常常不足为奇,而漫不经心的孤注一掷才总叫人胆颤心惊。赵云澜就这么轻飘飘地,把他的一颗心铺陈在外,好似身无长物不过分文尔一般的举足轻重,可又惊鸿一瞥。


他呆愣愣的,赵云澜歪在沙发上,半晌抿了抿嘴角,又一下笑开了:“你这是什么表情,看着活像是我周身佛光普照了。”


而在沈巍心里,想的其实是以德报怨,而何以报德?


赵云澜翘了个吊儿郎当的二郎腿,换了一个和沙发生死难分的姿势:“你也别把我想得太……高风亮节,其实我真没那么伟光正。你要问我恨不恨和怨不怨,要说不恨不怨那都是瞎扯淡。”他拖着破罐子破摔的语气,仰着头飘飘忽忽眼神儿也不知是看着天花板还是看着哪儿。


又或者他哪里都没看,只是看着自己的心。


“普罗大众说人生八苦,动不动就求不得。求不得这玩意儿的根本来源不是为什么这东西我没有,而是为什么别人有的东西我没有。”他一耸肩:“其实这和为什么我有的东西别人没有是一个道理,你看宝二爷不就疯了么。所以我在幼年期还没进化完全的时候没事儿总爱心里头念叨,凭什么是我呢?怎么就是我呢?”


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呢?


赵云澜一介凡夫俗子,实在是没有什么朝闻道夕可死也的高尚觉悟。他那连加减乘除都算不过来的脑子里最多有吃喝玩乐的余地,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承受别人的口诛笔伐,明明也不是他的过错。


这样的事情在生活里实在太多了,无论是乖顺弱小也好,是特立独行也罢,欺凌和排外往往来得毫无缘由。而常常许多人的欺压也许并非本意,但没有人愿意成为鸡群里的鹤,最终默不作声也成了落井下石,甚至有时候,坐壁旁观就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云澜从来没有罪。


人性作恶这件事上,也从来谁都不无辜。


那个时候他那么小,要接受自己与这世界不同已经是莫大的难事,哪怕是许多成年人,也无法接受自己与芸芸众生的不同。他们往往还要百般掩饰粉饰太平,沈巍想起自己的不同,他的不同尚且只是因为家境不幸而导致的内部问题,远不是什么周遭的恶意尽显。甚至除却父母,他自己这一路境遇都顺风顺水,几无坎坷。


即便如此,他心里的那些过往仍旧好似磐石,积压心底。那么赵云澜呢?沈巍看着赵云澜,心里想着,顶着这样大的恶与不堪,彼时少年弱小尚不坚固的内心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支离破碎,从而心力捉襟见肘呢?


沈巍沉默着,赵云澜的话语不轻不重,平铺直叙地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都不如平时插科打诨指桑骂槐来得一唱三叹起伏汹涌。


赵云澜这个人,在生活上其实远不是什么铮铮铁骨。小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是蹭破了油皮他都能吱哇乱叫好半天,仿佛是把疼痛阈值落在娘胎里了。要是像什么脚趾头踢到凳子腿,他那表现力当场都能去踢世界杯。冷了热了从来张口就喊,也从不是头可断血可流的刚正选手。


可他却这样轻描淡写地,把所有不甘、怨怼、也许还有惶恐、憎恨,全都一笔带过。


而这些只言片语里,沈巍哪怕只是顺着横撇竖捺往他的心里看上一眼,哪怕就匆匆一眼,都替他疼。


“后来你想明白了吗?”沈巍的声音半晌响起,喉口像有刀刮。


赵云澜一耸肩:“没有。”


他干脆利落地撂出来两个字,“不瞒你说,读书的时候我脑子里都是语数英物理化和历年真题分数线,等到工作了之后呢,脑子里就只剩下过往病史会诊意见和手术方案值班班表,吃饭见缝插针睡觉基本随缘,人生哲学和我这专业又不对口,干脆就不浪费时间了。”


兴许是条件反射,一提到手术方案和会诊意见他就砸吧嘴,顺手就到兜里去掏烟。


“沈巍,其实不是我没有恨过,只是恨不起作用。但是我换个角度去想,其实别人也没做错。”


他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摊上这糟心的命格,看不见这些乱七八糟的怪力乱神。要是也有一个这么神神叨叨的人,动不动就乌鸦嘴今天你当心点儿,明天他要出事儿。纵然赵云澜自己心比天大,这些东西权当耳旁风不放在眼里,但要是摆在沈巍身边呢?


要是沈巍身边也有这么个人呢?


他自认自己干不出戳人脊梁的事儿,可难免也要提醒沈巍注意点儿吧?心里也难免总要记挂着吧?


后来当了医生,更是见惯生死常态。善恶、是非、长久、父慈子孝、夫妻同林、高山流水、萍水相逢全都有生死这一碗垫底。人都是如此,都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谁也不比谁高出一头去。


理智上他能够理解,所以也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


赵云澜乐滋滋地点烟,心宽是他最大的长处,他从不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也懒得给别人找不痛快。他曾经是恶意的受害者,难道还要变本加厉地,用记恨的方式,衍生成伤害别人吗?


赵长老好一番语重心长:“众生皆苦,万望诸恶莫作。”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


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沈巍看着他一张脸隐在浅淡的烟雾之后,看他这一路风霜终于走到如今,知道在赵云澜心里,他已经算是熬过来了。这个人,站在人世最本质的恶之上,仍然死死抓住了他性格里也许本来可能稍纵即逝的那些善。


“那我呢。”


沈巍看着赵云澜的脸,然后缓缓地站起了身,他绕到沙发背后,伸手越过赵云澜的肩,从他手边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


“那么我呢?这十五年,你恨过我吗?”


打火机声音作响,火光跳跃,他的声音带着烟熏火燎的干哑。他站着,赵云澜靠在沙发上,仰着头,嘴角衔着烟,从下往上直视他的眼睛。赵云澜陡然一下笑开了,声音闷在胸腔里低沉地震动。


“没有。”


沈巍低着头,烟雾热辣,携风带势卷进肺腔。一片浅蓝缭绕里,只这两个字,平地惊雷一样,震得沈巍险些落下泪来。


“你是不是憋着劲儿一直就想问这句话?”


沈巍不做声,几乎等同默认。赵云澜伸着手指头:“沈医生,沈老师,您可真能憋,还有什么事儿是您不能憋在心里的?你说你瘦津津的恨不能就剩一把了,哪儿这么多地方装啊?不堵得慌啊?”


沈巍静默,这些话如今他想问,也难以启齿。


他一路山高水远,这一回阔别而归,是没想到赵云澜会如此坦荡应对的。就好比离家太久,纵然老房仍在,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别十五年,还有人为他留了一盏灯。


可赵云澜这一路风霜剑雨,有他一记横刀,他有罪,他不敢问。


赵云澜一挥手:“我能看到很多东西,模模糊糊的一团,我睡着的时候会做梦,其实也不能叫做梦……就是这么个意思,你大概意会一下。我吧,就跟个人型放映器一样,和放电影一样的,就在脑子里头咔咔咔地。有的人事儿,一场我得看一晚上,有的人就比较简化,一场可能也就两三个片段。”


漫长也好,仓促也罢,长篇大论,寥寥数语,他在梦里看过无数人的一生。


“父母、爱侣、子女、朋友,人这一生,别离才是常态。”


赵云澜这样讲,他的眼神是一反常态的澄澈和清明。那是他极少见的,也许在别人面前几乎从未显露过的通透。


别人常以为江南锦绣里的亭台楼阁九曲回廊乱石奇观和逶迤流水是他赵云澜,只有沈巍知道,亭台楼阁九曲回廊是假象,乱石奇观逶迤流水是虚妄,唯有那一方净水,才是赵云澜,他生来灵慧通透,世人藏拙,他擅藏慧罢了。


沈巍看着他的眼睛,一眼看尽了这十五年,“你是说……”


“你问我有没有恨过你,我没有,我没有哪一天,是恨你的。”赵云澜言语缓慢,像是一阵升腾的轻烟,“我从没有恨过你,只是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好接受。”


他没有恨过,却也绝不是什么坦然接受。


“我看很多人的故事,说不上好还是坏,但是想一想,生死无外乎是一道最大的别离。人这一辈子迎来送往,悲戚怅然的也无非就是来得晚或走得早。在我心里,其实你也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就像咱爸咱妈总有一天要走一样,小红也是,她早晚都是要朝其他方向走。人和人之间,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感维系,都不存在绝对的永恒,沈巍,其实我老早就想,你有一天迟早是要走的。”


这句话一下扎进沈巍心里,不是因为赵云澜铁口他要走。而是他想,赵云澜花费漫长的一生这样声势浩大地去给自己做一场铺垫。为了迎接他生命里所有不可避免的相遇和别离,他不是不怕,不是不怕别离。他是怕极了,所以攒足了十二万分的精力,去打这一场孤立无援的仗。


这样柔软的一个人,他到底又有多么的害怕孤独?


“人这一生,总是不断前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以己度人。你也好,我也好,仅这一方国土就九百六十万,江河湖海,山峦川岭,你永远是会走出去的。”


沈巍一支烟抽到头,指尖微微颤抖,他低着头,重新抽了一支,坐在赵云澜身边点燃。赵云澜嚼着早熄了的烟屁股:“咱妈一定想不到,我抽烟是你小子教会的。”


沈巍半抬着头,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指间烟雾缭绕。藏在镜片后的眉眼像是一段浓墨,寂寂无声里晕染出几分惊心动魄。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恨我,或者,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我身边已经有了人?儿女双全三代同堂阖家欢乐恭喜发财?”赵云澜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挡都挡不住,沈巍唯有抽烟来掩饰,他偏过头,低垂眼睫:“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他不敢承认赵云澜的话,因为他所描述过的那些场景,他的的确确是想过的。在出国最初的那几年,他还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从苦力活儿开始做起,白天搬箱子,下午端盘子,半夜抽空瞅准了国内市场搞翻译。从论文到文献再到最新英美剧包括枪版电影字幕,他什么都干,一点儿不挑。自尊、自由、清高、睡眠全都被他压缩,蜷居在生活一角最不起眼的阴暗处。


唯一的天光就是少年人的那张脸。


不用只字片言的话语,也不需一时半刻的回忆,只他这个人出现,就支撑他走过了十五年。


他想过他会有人陪伴,不是结婚,只是会找一个伴侣。柴米油盐有人主张,衣食住行有人依靠,花前月下有人共情,他都想过。情绪如刀,刀锋向里,每一次都由他自己主宰,在心上割下。每一下疼痛里他都恍然生出一点愉悦的解脱感,他从这样的精神行为里自我戕害,仿佛报还。


再往后,他就又不敢想了。


“只是什么?说话啊,这会儿舌头被猫吃了?哎我说沈巍,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说恨你呢?”


沈巍重新抬起了头,他夹着烟,送到嘴唇边,半遮半掩间问出一句:“你是在等我吗?”


赵云澜笑了:“不是,我没有等你,我谁都没有等。”


他索性也重新点燃一支烟,“你在往前走,我也在往前走,没有人会停在原地。所以每个人一路前行,很多人就是在这条路上,陪你并肩走了一程。有的人脚程慢,渐渐就落下了,被后来人居上。有的人脚程快,渐渐就走到前面,遇上了新的人。也有人在路口选择了不同的方向,和你从此两别。”他一边说一边挥手:“咱们俩前面这半截儿,就是你和我并肩,我们在这条道上,一起走。”


沈巍眼睛红了一片,他站起来在沙发背后踱了两步:“然后呢。”


“后来这一节儿我就只有一个人走,按理说,应该会有很多后来者居上。可是沈巍,我这个人呢,你也知道,从小脑子就不大灵光,拿了这个就忘那个,两件事儿从来不能一块儿办,中央处理器容量实在有限。你已经和我在一条路上走过了,这条路的最开始有你,就没别的道儿留给别人了。”他手舞足蹈一本正经:“不管你是走得快走得慢,这条路总归叫你占了,没法儿超车。谁超车我就直接吊销驾照,永不再考。”


他已经在他生命里出现,陪他走过了青葱年少坎坷波折,就再也容不下别人出现。


不是他不记恨,也不是他刻意在等。


“要问我知不知道你会回来,说实话,我不知道。这十五年,撺掇我找对象的不少,想和我处对象儿的也不少。可是我没有办法,沈巍,我没有办法。”


偏偏喜欢他,没有办法。


赵云澜一支烟抽尽,重新瘫在沙发背上,“沈巍,在我心里,不是你出走一圈重回正途,也不是我苦守寒窑拨云见日。是你在往前,我也在往前,只是刚好,你又走到了我面前。哦对,你肯定不记得了,我高考那阵子,考前我一点儿不紧张,八九点恨不得倒头就睡。考完的那天我反而睡不着了,半夜我们俩在楼下散步,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就那天晚上,我们俩造了一整包烟,我问了什么我给忘了,你说以后一定连桌子带椅子都给装滚轮,推着就跑,省得我懒。”


他仰头看向沈巍:“其实话都不重要了,就是那个‘以后’,支撑了我十五年。”


一包烟,两个字,撑他走过十五年。


“这十五年我没有去找你,因为出国是你做的决定,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认为都有你的考量,我不能拦你。当然了,我也拦不住你。我做好了准备你会走,我这个人吧,其实偶尔也挺阴暗的,我不太信人本善,也不信什么长久。就包括这次祝红说的我那个什么大学同学结婚,当初我们关系确实不错,但是在我心里,那都过去了。要是街头偶遇,我一定请他喝一杯,可要是这么大张旗鼓地,是没必要了。”


他这样剖白,只让沈巍触动。赵云澜和别人不同,他的剖白都是坦荡,是赤裸裸地开膛破肚,好的坏的,全都袒露在你面前。而不是自我嘲讽,揭开无关痛痒的陈年伤疤,去换取别的什么人的同情和谅解,把自己曾经的伤痛当做筹码。


赵云澜不一样。


“我没想过要找你,也做好了打算你可能不回来。可你要是真铁了心不回来,我也不会找别人的。沈巍,我没有办法。”他一句话颠来倒去,最后竟然又笑了:“我想了想,其实也许不是我没有恨过你。”


沈巍停下了脚步。


“只是我脑仁儿不大,心也小,喜欢你都喜欢不过来了,实在腾不出地方去安放那点儿无关痛痒的恨。”


赵云澜伸手去拽上头沈巍的衣领,狠狠一用力,把他整个人都拽得往下弯了腰。赵云澜笑得牙不见眼:“沈巍同志,现在听完了现代男版红鬃烈马之后,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亏欠,特对不住我,恨不得立马就让我大登殿了。”


沈巍嘴角平直,半晌开口:“阿澜,我……”


赵云澜又半道抢先:“行了,道歉的话给我憋回去吧,又不是为了你这一茬儿。哎,沈老师,你看我这么个一贯记吃不记打的货,俩字儿我都记你十五年的好。我这刚忆完苦,是不是该给我思点儿甜了?”


他把人越拽越低,沈巍一手撑在沙发椅背上,两人鼻尖轻触,呼吸间尽是热辣的烟草气息。


赵云澜拽着沈巍,沈巍低头在他眉心留下一吻,刚一抬头,又被赵云澜猛地拽下去,照着嘴唇吧唧一下。他偷香窃玉完了颇为得意:“沈巍同志,目前经组织观察,鉴于你前期行为恶劣,对本人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影响,现判处无妻徒刑终身。刑期至我国婚姻法正式修改日期为止,即日起实行,若有意见,上诉至特派员处,然后一概由本人亲自驳回,你有没有意见?”


沈巍在他嘴唇上摩挲,轻轻地:“服从判决”


屋外新月如勾,日月万年不变,也许世事变幻,红尘诸位肉身凡胎,再提不及什么开天辟地的惊世骇俗。


所有的柴米油盐里,这个人担天下第一的姓,是他心里举世无双的人。



评论
热度 ( 2645 )
  1. 共2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